-玖卿-

红染·(上)

红孩儿*北堂墨染

(修仙世界)

(本文纯属虚构,所有内容皆不上升原著角色、剧情及背景。)




(一)

      北堂红陵原本并不叫这个名字,国教院的那群老头子都叫他“小魔头”,正如现在的小重天并不是以前的小重天,而是三千凡尘里的一个下界。


 国教院的那帮糟老头子都知道千百年前的那场“红海”浩劫,所有人都怕着、厌弃着北堂红陵,因为他们都知道现在的北堂红陵是千百年前的天降火灵化形。


 北堂红陵本是九天仙品三味真火聚灵,贪玩私自下到小重天,却因为控制不好灵力,一举将小重天烧了个大窟窿。而三千凡尘轮转,不灭真火从天而降,从小重天一直烧到了其中一个下界,铺天的红火自海上燃起,同时释放出的滔天灵力使得许多动植物化为妖兽,逼迫西北雪原的边境线一路向后倒退。


 一时间,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幸得九天玄女出手,封印住火灵不断外溢的灵力,重塑火灵珠。并将小重天的灵脉引入下界,重建小重天,恢复其与九天的灵力流转。 


而火灵珠则被玄女放置在新的小重天内,用其灵力滋养这个新的小重天,同时调和九天灵脉。 也正是因为火灵珠的原因,修仙之人中多使用火灵之力,五行之中鲜少出现其他灵根之人。 


 小重天,北齐。 


“微臣参见皇上。”


 “爱卿不必多礼。” 


“不知皇上和国教长召微臣进宫,所谓何事?”

说话的男子一袭黑衣长袍加身,缀有金丝纹路于其上,腰间佩戴一长穗古玉,黑发如墨,身姿颀长,面如冠玉,气质冷冽,如青松明月,如娇兰玉泉。 


“此番叫王爷进宫只因在下一事相求。”说话的是新上位的国教长。


 上一任国教长仙逝时,北堂墨染尚在边关,故没有参加对老国教长的葬礼,对此耿耿于怀颇久。


而新上位的国教长是老国教长的座下亲传弟子,修为比之师父虽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是也是修仙之人中出类拔萃的存在,其他方面也是叫人信服。他在京时为数不多的几次拜访老国教长,都曾与其打过交道,对其品性也略微了解一二。 


“不知王爷可曾听闻我师父座下收有一孩童,名唤‘红孩儿’。” 


“未曾。” 


“对外都说红孩儿乃是师父前些年收养的一个孩子,如今年仅十五,出于对孩子的保护,知道此事的人也少之又少。然而他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


年轻的国教长摸摸自己光秃秃的下巴,接着说,“不知王爷可曾知道千百年前的那场‘火海’浩劫?”


“略有耳闻,愿闻其详。”


“这红孩儿便是那场浩劫里的火灵珠化形。师父在仙逝之前曾将他托付于我,于是将红孩儿的身世和盘托出。”


“无我何干?”


“额......”男人冷漠的语气让年轻的国教长有点招架不住。“王爷,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王爷答应。”


“说来听听。”


“在下想将红孩儿托付于王爷,代为管教。”


“....本王看起来像是很会照顾小孩儿的样子么?”


“额.....”年轻的国教长被噎了一嘴,“王爷,您有所不知,红孩儿自师父仙逝后便越发不听从管教,由于其灵力深厚,国教院里几乎无人能管教他。”


“可是本王修为也并非数一数二。”


“王爷有所不知,正是因为火灵珠的原因,小重天的修仙之人绝大多数为火灵根,甚少有人是水灵根,更别说像王爷一样是极品水灵根。有王爷的管教,相信红孩儿多少能乖顺一些。”


北齐之所以能成为小重天的第一大国,除了因为火灵珠被封印于北齐,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北堂墨染的存在,大大的压制了火灵根的修士。


北堂墨染是极品水灵根,可谓是修仙界的天纵奇才,凭借对火灵根天生的压制,年纪轻轻便一战成名,册封为王,身兼镇国大将军一职。


“还望王爷答应微臣的不情之请,若是师父在天之灵能看到红孩儿长大成人,想必心中也是欣慰的。”年轻的国教长知道自己的面子不够,便将老国教长搬出来。


“......这行军打仗本王倒是略知一二,养孩子本王倒是头一回,既然国教长一力相求,本王便只好试试罢了。”


“多谢王爷!” 


当天,年轻的国教长心情愉悦的回到国教院,即使是被告知红孩儿又烧了国教院几座房子的时候,都罕见的没有仰天长叹,而是笑眯眯的回答弟子,“无妨,他高兴就好!”


几座房子而已,烧了便是烧了,能送走这个小祖宗,烧多少座都无妨。


而北堂墨染回府之后,便命令管家去他院子旁边收拾一个院子出来,并置办些少年人的用具。


第二天去接红孩儿的时候,是北堂墨染亲自去的。不管他到底身为何物,老国教长既然愿意将他同普通孩子对待,那他也该将他视为普通小孩。


然而北堂墨染刚到国教院,连热茶都没有喝上一口,便听闻红孩儿又烧了国教院几厢房屋,气得年轻的国教长脸都绿了,随着众人风风火火的赶赴现场。


只见十四五岁的少年立于着火的屋顶,与下面的众人僵持着。


“胡闹!王爷来了,还不快下来!”年轻的国教长生得一副英俊的面孔,却学着师父的口吻训斥着屋顶的少年。


“切!装什么装,你不过是巴不得我赶紧走罢了!”桀骜的少年满脸讽刺,不屑的看着下面的众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劳什子王爷到底有什么本事!”


“你就是红孩儿?”北堂墨染负手而立,身姿挺拔,面如冠玉,好一副翩翩公子样。


“就是你要带我走?”


“正是。”


“呵!口气倒不小!看你弱不禁风的样子,你带得走我么?”少年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玩笑话,盘腿坐在着火的屋顶,轻蔑的看着北堂墨染。


北堂墨染也不恼,和一个孩子置气,犯不着。只见他脚尖微动,提气轻身飞至少年身边,而那可怕的火舌竟也有意的避开他的范围,未伤他半分。


红孩儿看笑话的眼神这才有了波动,瞪着一双大眼睛,探寻的看向眼前这个格外好看的男人。


“跟我走。”北堂墨染向一脸迷茫的看着他的红孩儿伸出手,下面的年轻国教长也随之提起一口气。


红孩儿看向男人纤细葱白的手掌,一时竟有些恍神——上一个向他伸出手的还是那个死了的老头子


老头子的手是干枯的、遍布皱褶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不同的两双手,在他心里却升起了同样奇怪的感觉,酸酸的,痒痒的,一样的想要去握住。


红孩儿被北堂墨染带走了!


两人前脚刚踏出国教院的大门,这个喜讯后脚就被传遍了整个国教院。


来的路上北堂墨染是骑的马,轿子是抬来给红孩儿坐的。但是他看了看被握住的右手,最后还是坐进了轿子里。


两个人在轿子里并肩而坐,却谁也没搭理谁。北堂墨染正襟危坐,闭目养神,红孩儿则别扭的将头扭向一边,却又拿眼神偷偷的观察着身边人的一举一动。


“想看就正大光明的看,这种习惯不好,别把眼睛伤了。”男人闭着眼睛冷不丁的开口。


红孩儿偷瞄别人被逮了个正着,闹了个大红脸,别别扭扭又凶巴巴的开口:“谁看你了?!别自恋了!”复又转过头去看外面的闹市。


北堂墨染无奈的睁开双眼,偏头看了看害羞的小孩,又低头看了看被他紧紧抓住的右手,笑而不语。


王管家并不知道自家王爷会带谁回来,昨日也只是谨遵吩咐准备了些少年郎的物什,但是偌大的王府平常总是冷冷清清的,不论是带谁回来,总归是一件好事,因此他早早便带着一众下人等在王府门口。然而当王管家看见自家王爷领着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从轿子里出来的时候,八卦的心多少还是惊了一下。


这莫非是王爷在外行军打仗欠下的风流债?


北堂墨染没空去管自己的老管家怎么想的,亲自领着人去了昨天整理出来的院子。


红孩儿发现王府的人很少。一路走来,几乎没有看见什么丫鬟仆人,刚刚在门口迎接他们的二十几个人估计就是王府里所有的人了。


此时的王府看在他眼里哪儿哪儿都是新鲜的。


他从化形开始就几乎一直呆在国教院里,小的时候老头子还会带他去逛灯会,满街的灯,映得人们的脸红红的,眸子也是红红的,这样就没人能看得见他天生就通红的眸子,那是他最开心的时候。


但是随着他一天天的长大,老头子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修仙之人底子再好,若不是真的得道成仙,总有一天也还是会死亡。渐渐地他明白了这个道理,便不再闹着让老头子带他出去逛灯会了。


北堂墨染发现身边的小孩突然就安静了,不似进府时,雀跃的眸子看哪儿都觉得新奇。


“....红孩儿?红孩儿!”


“嗯?什么?”他猛的回过神来,茫然的望向叫他的人。


“...无事,只是问你,这屋里的一切可还喜欢?”北堂墨染也不去追问小孩走神所谓何事,只是悄悄的转移小孩的注意力。


“有什么喜不喜欢的,左不过是个睡觉的地方。”小孩儿又恢复那副臭屁的模样,仿佛方才失神之人并不是他。


“还是要喜欢的,将来说不准还得住上一段时间。”


“哼!”小孩儿别别扭扭的撒开被他握得汗湿的手,装模作样的去探寻屋子里的装饰。


其实他很喜欢这个屋子的装饰,灵巧,又有灵气,像个人住的地方。一点也不向国教院的屋子,走到哪儿都是华丽严肃的装点,只会让他觉得烦闷。 


“王爷,该用饭了。”老管家在屋子外恭敬的提醒到。


“走吧,带你去用饭。” 


北堂墨染虽被封为王爷,但其实将军才是他的本职。他常年出征边塞,习惯的是军营里那套辛辣的餐饮。然而考虑到红孩儿毕竟还是一个小孩儿,便特意吩咐厨子做了一桌口味清淡的食物。


但其实这不过是多此一举。红孩儿是灵珠化形,根本就用不着进食,而且老国教长修为甚高,早已辟谷,同样无需进食,只是偶尔会给红孩儿准备几道人间的小菜,尝尝鲜罢了。 


红孩儿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不论他灵力有多深厚,经文造诣有多高深,他化为人形降世也不过十几年的光影,又总是被关在枯燥无味的国教院里,对于外面的世界的种种多少都是好奇的。 


一顿饭,北堂墨染食不知味,红孩儿倒吃得津津有味。 


用完饭,北堂墨染便带着一不小心吃多了的小孩儿逛逛王府消食。小孩儿看到什么都是新奇的,花园里的孔雀要去追一追,枝头上的果子要去摘一个,就连养在池子里的金鱼也要用小石子去砸一砸才开心。 


将偌大的王府完完整整的逛了一圈,红孩儿发现整个王府真的没什么人,“你好歹是个王爷,怎么府里人这么少?” 


“我不常住。” 


“你不住这儿?那你住哪儿?”一瞬间他有一点莫名的心慌。 


“城北外的军营。”北堂墨染淡淡的回答道。 


“军营?军营能有王府住得舒服?” 


“自然是没有,”他接着为小孩儿解疑,“但我先是将军,再是王爷,身为将军,自然应当多和将士们待在一起,也方便处理军中大小事宜。”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红孩儿的院子前。 


“哼!放着偌大的王府不住去住军营,真是怪人。”小孩儿转过身又用那种不屑的口吻奚落男人,然后不在意的走进自己的院子,“嘭”的一声将门关上。 


北堂墨染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嘴角微动,抬脚进了自己住的院子。 


晚上,小孩儿没来用饭。 


北堂墨染看着满桌的清淡口味的佳肴,沉默半晌,放下筷子,让管家将所有的饭菜都撤了下去。 


一连好几天,小孩儿都不同他说话,两个人住在彼此的隔壁,却仿若陌生人一般无半点交际。


这天,是夜,北堂墨染躺在床上却丝毫没有睡意,便起身披了一件外套,打算去院儿里赏赏月、散散心,行至墙下,却听见隔壁院子里传来阵阵细微的响动。 


小孩儿没睡? 


他也不惊扰小孩儿,轻身飞起,翻过墙头,落于小孩儿院里的一颗梧桐树上,却看见小孩儿提着一大桶水蹲在院子里,挨个挨个的向所有植株浇水,看那未曾被浇水的花卉下的泥土依然湿润,便可知小孩儿的水浇得有多勤。


是了,小孩儿乃火灵珠化形,即使不调转灵力也依然有气息外泄,这普通的植物自然承受不了小孩儿火灼的威力。 


是他疏忽了。 


月光下的小孩儿勤勉的为整个院子的植株浇水,全然不似白天桀骜的少年,一举一动都流露着对花草的呵护。


但是他很煞风景的想,小孩儿知道即使他每天努力的浇水,这些花儿也依然会死去的事实么? 


待到月渐西沉,小孩儿才终于忙活完了回屋。而此时北堂墨染站在梧桐树上,运转灵力,柔和的将灵力浇灌给小孩儿院子里的植株,直到所有的植株都渐渐恢复过来,方才回屋歇息。 


红孩儿最近发现他院子里的花草都生得格外好看,他知道不是因为他勤浇水的原因,因为勤浇水这个破主意也是他经过北堂墨染的院子时想出来的,但是并没有收获效果。 


北堂墨染是水灵根,有他灵力滋养的花草都生得格外的好,所以他院子里的植株都一派欣欣向荣。而他是火灵根,自然万物都受不了他的火灼,所以他院子里的植物才会日渐枯萎下去。 


他想,北堂墨染是水灵根所以花花草草都亲他,那多给院子里的花儿浇水能不能抵消火灼之力对它们的侵蚀呢? 


答案是否定的,他连续好几日的浇水,它们却也依然日渐枯萎。但是突然有一天他发现院子里的植株都活过来了,然后他就知道,北堂墨染来过了。 


他心里对北堂墨染是感谢的,他不会像国教院的那一群人一样怕他,他偶尔会给他带外面好吃的零嘴,他也会让老管家给他寻好玩儿的事物、好看的绘本,他还会悄悄的帮他养花。 


但是它们见面的时候太少了,北堂墨染白日里是要去军营的,只有晚上才会回府歇息,但是听老管家说,若是放在以前他连歇息也是在军营的,所以两人见面的唯一机会则是晚上用饭的时候,他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向他道谢。 


小孩儿有心事,北堂墨染看出来了。 


是夜,红孩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便起身穿好衣服去院子里溜达,却不知怎的来到了北堂墨染的院门外,他在院门口来来回回的踱步,却怎么都迈不出那一步。 


“怎的不睡觉,起来瞎晃悠?”北堂墨染清冷的声音从屋顶传来,吓了他一跳。 


“你...你管我!”他一想到,北堂墨染不知道在那儿待了多久,没准儿将刚刚自己的窘态尽收眼底,脸就止不住的发热,一害羞便话不过脑子,又如同往日般顶撞回去。 


“不睡觉可是会长不高的。”然而北堂墨染却并不在乎小孩儿逾越的语气。 


“你...你不也没有睡觉。” 


“本王早已经过了长个的年纪。” 


“......”他被说的哑口无言。 


北堂墨染看出小孩儿的不自在,便主动化解了小孩儿的那份别扭,“要上来赏月么?今夜正是满月。” 


他沉默半晌,然后提气轻身,脚尖微点便落于北堂墨染身边——实则隔着老远。 


“本王吃人么?离本王那么远做甚?”他觉得好笑。 


“要你管!”小孩儿嘴上骂骂咧咧,实则听话的向他挪动脚步。 


“喝过酒么?” 


“没有。” 


“也是,国教院管得严。” 


“军营里就不严了么?” 


“也严。” 


“严你还喝?你这是知法犯法!”他像抓到了男人的短处一样,突然就有了底气起来。 


“呵~可是这并非是在军营中。”

男人慵懒的斜倚在屋檐上,是平常他看不到的模样,银色的月光洒了他一身,回头冲他笑的时候,说是月下仙子都不为过。 


红孩儿觉得自己受到了蛊惑,就像那些绘本里吃人的妖怪一样,蛊惑人心。 


“要尝尝么?”男人问他。清冽的嗓音如同山间飞泉,本该凉透心扉,但他现在却只觉得口干舌燥,浑身发热。 


他二话没说,一把夺过男人手里的玉壶,似沙漠里独行的旅人见了绿洲一般,如饥似渴,有如牛饮。 


北堂墨染想,浪费了这一壶佳酿。 


“你还没说,大半夜的不睡觉出来晃悠干嘛呢。”北堂墨染接过被小孩儿喝得所剩无几的酒壶,追问道。 


“那你出来干嘛的?”小孩儿秉承着气势上不能输的理念反问道。 


“赏月。” 


切,假惺惺。 


“顺便等你。” 


........红孩儿说不出来话了,浑身像过电一般,先是又麻又酥的滋味儿,接着便是一股热流涌过,直冲脑门儿。 


“我...你、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找你?”小孩儿突然没了底气,小声的询问。 


“我看你这几日用饭时总是欲言又止的看着我,便想你多半是有话要说。”北堂墨染坐直身子,“我说过,要看就光明正大的看,有什么话就坦诚的说出来,憋在心里对小孩子的身体不好。” 


“我...我院子里的那些花儿...”小孩儿嗫嚅的说道。 


“长得挺喜人,努力没有白费。” 


“你不用诓骗我,我知道我那法子根本就没用,有用的是你的灵力!” 


“我并没有诓骗你,有时候努力固然重要,但是追本溯源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之处,但这并不不代表努力是错误的。”北堂墨染饮完壶中的最后一口酒,“我让人去大漠寻了几只火属的花儿回来,再待几日便能到,虽然不似中原的花儿娇美,但也是别有一番光景。” 


红孩儿觉得,北堂墨染就是一只妖精,彻头彻尾的妖精,就像绘本里每逢满月便现出原型的妖物一般,今夜这轮圆月下的北堂墨染格外的蛊惑人心,仿佛下一秒便要食人心魄一般,顾盼生姿。 


半个月后,北堂墨染为他寻的花儿到了,深紫色的叶子,血红色的花蕊,而有了他的灵力滋养,这些花儿便会在他院子里常开不谢。 


(二)

自那晚过后,红孩儿再没故意对北堂墨染使过性子。 


北堂墨染教人去请了个教书先生到府里来,专门负责红孩儿的学业,每晚用过饭后,他便会叫小孩儿来书房,抽查背诵。 


他也曾想过为小孩儿请位武教,或者直接从军营里调个人过来负责小孩儿的武学,但是却罕见的被小孩儿拒绝了。他并没有去刨根问底,既然小孩而不愿,那便日后自己亲自教导,虽然这样一来时间过于零散,但是所幸住在一起到也方便。 


于是小孩儿便过上了上午修习学业,下午被关在书房看孙子兵法的日子。 当真是百般枯燥。 


这日,他瞅着北堂墨染早早地从军营回来了,便悄悄地跟了过去。 


“出来。”北堂墨染在书房前的回廊站定,对身后鬼鬼祟祟跟了自己一路的小孩儿朗声说道,“偷偷摸摸成何体统,有话直说。” 


红孩儿见那人发现了自己,索性晃晃悠悠的站出来,一点也没有被发现了的心虚。 


“有事?” 


“咳,我只来知会你一声,我最近都没什么事做,都快闲出一身毛病出来了。” 


北堂墨染的书房里放着上百本兵书和史书,而红孩儿此番话,话里话外都在透露着一个意思:小爷天资过人,你房里的那些书我都看完了! 


“没想到你如此天资聪颖,短短月余,书房里上百本兵书史书都读完了。”男人清冽的嗓音里夹杂着微不可查的笑意,“既然如此,天色尚早,你不如随本王一同去王府后的武场,切磋一番。” 


“武场?王府后面还有武场?” 


“你没有出去过?”男人惊讶的问。 


“我....我这个样子,不太方便。”他竟一时之间陷入莫名的窘状,“再说了,这是你家,我怎么能到处瞎晃悠。” 


他脾气虽然不太好,但是老国教长教的为人处世,他还是在努力的去做到。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武场。”男人也不去戳小孩儿的伤疤,转身走在前面,巧妙的转移开话题。 


王府后门出去,街对面就是武场,平日里王府武夫的训练,以及他自己在王府时的训练都是在这里。 


北堂墨染在武场中站定,向红孩儿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这不公平,你是水灵根,天生克我,而且你比我年长,功夫自然比我好。”小孩儿在台下耍赖。 


“你是仙品火灵珠化形,伦年纪,谁比得过你?” 


“额...总之不行,不公平。”小孩儿在台下磨磨唧唧,说什么都不愿意上台。 


“我让你一只手,这样如何?”北堂墨染继续和小孩儿打商量。 


“比武就比武,咱们不动灵力,这样我就和你比。” 


“修仙之人,以剑为道,又不是一界莽夫,为何不用灵力?” 


“我说不用就不用!” 


“...好,不用。”他看出小孩儿心里的不情愿,便不再强求。


 若是有灵力加持,红孩儿还有几分胜算,但是光比武艺,即使北堂墨染让他一只手,红孩儿也几乎毫无胜算。 


红孩儿节节败退,北堂墨染躲过红孩儿的一击,化拳为掌,调转些微灵力,寒气瞬间扑面而来,直逼红孩儿面门,逼得他不得不调转体内的灵力,以化解北堂墨染的霜雪气息。 


“你输了。”北堂墨染清冽的嗓音从台上传来。 


“.....骗子..骗子!你说好不用灵力的!”只见小孩儿低垂着头站在台下,一头火红的长发在风中随意的飘动着。 


“抬头。”男人继续毫无感情的命令他。 


“本王叫你抬头。”见小孩儿一动不动,北堂墨染调转体内灵力,顿时整个武场犹如坠入冰窖,霜雪铺了一地,寒气逼人。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连忙抬头去看台上的那人,却见男人也不复往日如墨般的长发,一头雪白,刺得他眼睛生疼。 


“你...你的头发..怎么......”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天纵奇才,并不只是简单的天资聪颖,自我修习以来,每每调转灵力,一头乌发便会变为银丝。我师父说我是天纵奇才,我亦自命不凡。” 


北堂墨染一头银发在晚风肆意翻飞,就如他这个人一样,不论多少次的出生入死,他都是战场上最耀眼的存在。 


“据我所知,自你降世以来,还未曾有过正经的名字,‘红孩儿’是老国教长对你的昵称,从今往后,行走江湖,少不得要报上名号的时候。若是你不嫌弃,便叫你‘北堂红陵’可好。” 


红孩儿想这可能是他进府以来,听见北堂墨染说过最长的话了,长得让他都有点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 


这个男人美得乱人心心神,做的事更是毫无道理可言。他记着他说这王府是他的居所,不方便走动,于是他便给他冠上他的姓氏,让他也成为这个王府的主人;他说不愿调动灵力比试,实则是因为他不想让别人看见他一头红发,再受尽世人怪异的眼神,他便告诉他,他也是一头银发,但是他却认为这是天纵奇才的表现;他因为控制不住火灼之力,总是摧毁花草,他便用自己的灵力滋养那些花草,还为他寻来大漠最适合他的植株,还告诉他,他的努力并不是一点用也没有的。 


红孩儿想,这男人虽然看着冷若冰霜,但有时候不经意间的体贴,总是让人觉得烦躁。 


(三)

日子一直这样不愠不火的过着,北堂红陵肉眼可见的与他亲近了些,经由老管家提醒,北堂墨染才发现小孩儿的生日快到了。 


“王爷,小公子的生辰快到了,可否要准备些什么?”这些日子以来,王爷对小公子的好是有目共睹的,少不了询问一番,早作打算。 


“生辰?我竟是忘了,他是冬月里降世的。”北堂墨染将书合起,喃喃道,“王府向来不办这种活动,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你可有主意?”


  “小公子幼时多于高墙之内,这寻常人家的热闹自是没见过的,依老头子所看,不如将府里装扮一番,再请个戏班子来为小公子助助兴,唱唱曲儿。” 


“戏班子.....你倒是提醒我了,戏班子就不必请了,将近年关了,也是时候将府里装点一番,至于小公子的生辰,我自有安排。” 


“是。” 


待到红孩儿生辰当天,整个王府张灯结彩,与往日冷清的王府大相径庭,而总是公务繁忙的北堂墨染也难得的歇息了下来。 


红孩儿知道,他们要为自己庆生,他的心里也是盼望着的——这是老头子走了后他的第一个生辰。 


但是一整天下来,红孩儿也没有收到关于他生辰的任何惊喜,而王府的红也变得普通起来,不过是年底将近的装饰而已,与他毫无干系。 


当他正一个人在房间伤心难过之际,北堂墨染却敲响了他的房门。 


北堂墨染带他去看了冬日灯会。 


长安街整条街上都是小贩在卖各式各样的花灯,湖面上还有灯船划过,热闹又漂亮。 


他们甚至买了农家自己酿的百花蜜,一种清淡的花酒,闻起来便沁人心脾,喝起来更是甜美无比。 


两人沿着安清河一路逛到尾,沿途不少人放灯,还有大型的灯船上有人表演节目,红孩儿觉得,即使是百花蜜那么清甜的酒仿佛都能醉人,醉倒在这一片浮光掠影中。 


逛完了街,北堂墨染便寻了个高大的酒楼,包了间风景绝佳的屋子,带着他在楼台上看对面河道上的表演。 


北堂墨染问他:“这份生辰礼可还喜欢?” 


“喜欢,”红孩儿抱着百花蜜不撒手,“就像几百年前做的一场梦一样。” 


“梦?”北堂墨染放下手中的茶盏,不解的问。 


“是啊,像梦一样,”小孩儿的眼眶突然湿润起来,“老头儿在的时候,他也曾带着我躲藏在人群里,看一场浮光掠影的梦。” 


约莫在他五六岁的时候,那时候的他还淘气得很,整日缠着老头儿要他陪他玩耍,而其他师兄弟连同他说话都不敢,唯一待他好的,只有老头儿一个人。


也时那年临近年关,老头儿带他去看了第一场冬日灯会。 他太小了,老头儿就让他骑在他的肩头。红色的灯笼,各式各样的图案,拥挤的人潮,吵闹的长安街,泛着烛光的安清河,和老头儿瘦弱的肩膀,构成了他对于那场灯会所有的记忆。 


他自出世便异于常人的红色双眸,注定他不能白日里在大街上随意乱晃,可是灯会不一样,到处都是红彤彤的,让他得以像一个普通人一样隐匿在人群里,也看一看这时间的美好盛典。 


往后接着的两年,老头儿都会如约带他去看灯会,虽然每年的灯会都大同小异,可是他还是异常的兴奋,将一年最高兴的时刻都交付于一场一模一样的灯会。 


可是老头儿太老了,六百年的时间,他早已是强弓之末。他在一天天的长大,老头儿的生命却在一天天流逝,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老头儿再也跟不上他的脚步了。 


那年的花灯他主动提了不去。


“每年都是一个样,我都看腻了,不去了不去了。” 


再往后的某一年开始,老头一睡就是好几天,有时候连打坐都会陷入沉睡,怎么叫也叫不醒,然后几天后又突然悠悠转醒,用一张布满褶子的脸微笑着告诉他,“不同担心,我只是睡得久了一点罢了,梦见了你还是颗火灵珠,而我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弟子时候的事。你看,多好的梦啊。” 


直到有一天,老头儿昏睡的时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长,那是他第一次认识到,老头儿会死,会这样一睡不醒,然后永远离开,永远留在他们初次见面的梦里。 


他开始转运自己的灵力为老头儿续命。老头儿已经不能走动了,亦不能言语,他就静静地注视着他,用一如既往和蔼的笑容,但是他却不敢与老头儿对视。 


突然有一天,老头儿又能走能说话了,带着他一贯的笑容见了每一个国教院的弟子,甚至亲传他的座下弟子为下一任国教长。当所有人都走了之后,老头儿才带着他去到了当年封印火灵珠的偏殿,在那里,老头儿陪着他打了一天的坐,直到最后,老头儿才说了一句话。 


“红孩儿,接下来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我就陪你到这里了。” 


那天晚上,国教院的钟鸣了整整一个晚上,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回放和老头儿的每一句对话,他发现其实老头儿并不老,他也曾经风华正茂、玉树临风,可是他等的时间太长了,他终归是一介凡人,无法得道成仙,而自己却用了六百年的时间才化为人形,耗尽了他本就不多的时间。 


他关了自己整整一个月,连老头儿的悼念日都没有去,然而自老头子仙逝以来,他连一滴眼泪都没有为老头儿流过。 


他只是又想起了当初他还是火灵珠时的日子。 


他自被封印以来,一直被供养在国教院,以咒法封之,派人日日诵读清心咒,以洗去他的顽劣躁怒之性。 


世人将他以魔物对之,却不知他本是九天仙品化形,不仅承九天灵脉洗礼,还日日被迫听闻经文咒语,渐渐地便有了灵识。 


而听从师长安排每日去为他诵读经书的年轻弟子也渐渐发现了他的不同之处。他开始有意无意的发出声响,以此来捉弄他。小弟子一开始怕极了,可渐渐地他发现这声响并无恶意。于是他便天天去为他诵读经书,偶尔也给他讲述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民间故事。 


由于日日和他一起玩耍,小弟子的修为越来越高,渐渐地在同辈中越发显得出类拔萃。日子一天天过去,小弟子不再是当初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教长,但是唯一不变的是他依然日日去为他诵读经书,去给他讲述他去过的地方,看过的美丽风景。 


日子如流水般走过,即使是修仙之人也有垂暮之时,他身为火灵珠却依然如百年前一般火红澄净。 


终于六百年后,他化为一具婴孩,诞于国教院,见到了那个陪了他不知道多少个春秋的小弟子。 


“红孩儿”是老头儿叫的,其他人都叫他小魔头。 


他拥有百年的灵识,外形却也只是个孩提,老头儿会陪他在国教院里玩耍,会在夜里给他讲千百年来听过无数遍的故事,会一遍又一遍的耐心指导他经文道法。


而其他人则不会,因为他们见了他就只会绕道走。 


他若因为灵力失控烧了国教院的房子,别人就会左一个“魔童”右一句“妖珠”的背后骂他,但是老头儿不会,他只会慈祥的笑着,说:“下次切不可鲁莽。” 


就像当年那个小弟子来为他诵读清心咒时一般,规规矩矩的向他鞠上一躬,笑着对他说,“初次见面”。 


那时的他早已有了灵识,却不屑于见到那些人或惊恐、或厌恶的眼神,只有那个小弟子,每回来都是微笑着的,带着厚厚的经书,把他当一个活物般对待,他会和他分享自己的心事,会给他讲外面新鲜的事,遇到生涩难懂的经文也会和他探讨,但是往往只有小弟子一个人的声音。 


突然有一天,他就不想让小弟子一个人自言自语了,于是,他开口和他说了第一句话。


“你真笨,这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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